刘崐,一代帝师,湘军之师,为湖湘文化的兴盛和湖南人才的群起作出了重大贡献,系湖湘文化的重要构建者和主推手,是值得湖南人大书特写的人物。
至今年,刘崐逝世135周年,清明将至,特写上《学士桥与晚清湖南巡抚刘崐》一文,一是表达对先贤的崇敬;二是寄上对已故文友我省文史青年学者龚军辉先生的怀念,还因他是最先涉足研究刘崐的人;三是补上我在岳麓政协文史委主任任上未曾写上一篇纪念刘崐文章的遗憾。
——题记
湖南湘江新区(岳麓区)境内有一条柏油铺成的双向4车道的路,叫学士路;有一个改革开放后区划微调过程中由含浦镇析置出的街道,叫学士街道;学士街道内有一个很有江南水乡特色的小村落,叫学士村。他们均因学士村内一条不知名小水港上一座仅由两块大麻石构成的小桥而得名。
小小麻石桥何能冠以“学士”之名?其说有三:一是,在宋代,有一书生入朝赶考而中了学士,故名学士。二是,长沙浏阳门外有个姓刘的学士,坐两人抬的马轿到莲花镇走亲戚,途经小麻石桥,因桥年久失修,有一块大麻石塌了一半。一个轿夫踩空了,一脚陷入了石缝中。刘学士下轿后,当即拿出银子把桥修好了,此后这桥就叫学士桥了。三是,此桥得名与担任过湖南学政和湖南巡抚的大学士刘崐有关。一向务实求真的我省著名青年学者龚军辉为此曾专门撰文《学士桥:寄寓于学风雨痕》,文中这样描述道:1888年,刘崐在其寓所——今苏家港与师敬巷之间的粮食幼儿园逝世,因其子早逝,其弟子兼好友郭嵩焘主持葬礼,遵其嘱葬于其生前选好的现学士街道。当时,过江是件难事,刘崐灵枢从河东灵官渡过江,原意在河西溁湾渡上岸,不想水流湍急,船竟向南漂流近五里许,更不料上岸地竟直对其生前好友曾国藩之墓,葬礼助理李元度因而大呼,“天意,刘公有灵矣!”郭、李经与其孙辈商议,决定刘崐灵枢停留一日,请僧侣祷念,并于当地一不足三米的无名小桥下取水度生。当地莲花、含浦民众,纷纷前来焚香、吊唁,因刘崐当过内阁学士,便将小桥称之为学士桥而纪念。
小小麻石桥能冠以“学士”之名,其因果然不凡。以上三种说法,不管哪种最接近历史真实,但有一点,而且是很重要的一点,就是他们同时指向了这么一个人,一个大有学问之人——学士。现在大多数人对第三种说法持肯定态度,认为它比较完整地还原历史。但对第一、二种说法颇有异议。有人认为,第一种说法太离谱,因以往获朝考而晋升者谓进士,进士入翰林院学习三年以上者可获庶吉士,而再付诸努力方可升诸为内阁学士,哪来朝考便中了学士之说?也有人认为,第二种说法也经不起推敲,因至今长沙浏阳门外尚无一学士且姓刘的人见诸于史。我同大多数人一样,赞同第三种说法,但对第一、二种说法也不持否定态度。因为我认为,无论第三种说法,还是第一、第二种说法,它们都不同程度反映了历史真实。可以想一想,“学士”——“刘学士”——“大学士”,他们说的不就是一个人,即晚清湖南巡抚刘崐吗?只是同一个人,演绎出了三个不同版本的故事而已。大家知道,人的记忆是有选择性的,有的记下了人,有的记下了事,有的记下了重要的,而其它的则会随时间的推移而淡忘。历史上很多重要的人和事,因时间久远,加上口耳相传,演绎出不同故事是不意外的。就说刘崐吧,一家三代接续为其守墓72年的贺明华老人,当人们向老人问起墓主人是谁时,老人答道:“我不知道墓主人是谁,只知道他是一个大清官。”这就是记忆的选择性。老人什么都可以不知道了,但“大清官”他知道。“大清官”是留在他记忆深处的,也是老人祖辈义务守墓的动力所在。可以再想一想,三个故事同时指向一个人,这又是多么的令人惊叹与感奋,只有刻骨铭心,“学士”——“刘学士”——“大学士”才会留在人们的记忆深处。也许有人对我的说法还会有异议,但不要紧,因为这已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历史记住了刘崐,人们记住了刘崐,不若此,何来学士村、学士街道、学士路,乃至最新近办起的周南学士实验学校?
一个人能被历史记住不容易,一个人能被后人自发地予以纪念更不容易,而这两不容易都在刘崐身上发生了。
那么又是什么让历史和后人都记住了刘崐?
寒门入仕,底层崛起,成才奋斗史堪为典范,人们记住了他。
刘崐,字玉昆,号韫斋,云南普洱市景东彝族自治县人。清嘉庆13年(1808)3月生于澜沧江边一个曼等洼子的偏远小山村,光绪13年(1888)12月卒于湖南长沙,葬于长沙河西玉江村。先祖于明朝未年从山西赵城县华阳府迁徙到云南边陲,戌守景东卫城。虽身居小数民族地区,但汉族重视教育的传统始终溶化在他们祖辈的血液中。刘崐虽家境贫寒,但在老祖母的力主下,6岁便开始接受启蒙教育。刘崐也不负祖上所托,以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自励,勤学苦读,拜师访友,终于从云南十万大山走了出来,成为了一代帝师与权臣。刘崐21岁中贡生,24岁中举人,33岁中进士,36岁选为翰林院庶吉士,38岁任顺天乡试考官,43岁授湖南学政,45岁授翰林院侍讲学士,46岁授内阁学士兼礼部侍郎,48岁任会试副考官,兵部右侍郎,50岁调补户部右侍郎,加授工部侍郎,52岁成为同治帝师、国史馆副总裁、经筵讲官,会试读卷官,59岁任湖南巡抚。由上可知,刘崐由滇入京,走的是科举入仕之路,这对同属边陲,且多族杂居省份的湖湘学子来说,其影响是很大的。
崇文兴教,唯才是举,为湖湘文化的兴盛和湖南人才的群起作出了重大贡献,人们记住了他。
“养身好守中和气,经世还抒磊落才”,这是刘崐自撰自书自勉的一幅对联,也是他做人做官做学问的真实写照。刘崐任湖南学政、湖南巡抚前后共8年。他把崇文兴教、培养人才作为执政要务。其贡献主要体现在:
其一大修《岳麓书院》。据《岳麓书院历史简表》载:“太平军过长沙,书院毁半。同治7年,巡抚刘崐大修。”刘崐在湖南巡抚任上,大规模修复和扩建了岳麓书院,“因旧制而修复者十之五,新建者十之二,或增或改十之三”。并亲自撰写了《重修岳麓书院记》,大力倡导经世致用学风,积极弘扬经世济用思想。在大修岳麓书院的同时,还使被太平军损毁的城南书院、湖南贡院等湖湘文化重要传承地焕然一新,至今仍使我们享受着其修书院、“培文胜”的红利。此外,天心阁、谷山汉墓陵园、云麓宫、爱晚亭、风雩亭、牌楼口等人文古迹也在刘崐主持下修葺一新。
其二是倡修督修《湖南通志》。刘崐高度重视文化建设,其积极倡修、督修的《湖南通志》,是湖南第三部通志,也是迄今最为流行的版本。全书收辑了上古至19世纪末湖南地区包括天文、地理、人文、物产等方面的史料,是了解与研究19世纪以前湖南政治、经济、文化、风土、民情等方面的重要文献。刘崐版的《湖南通志》,可与嘉庆年间,被誉为“天下第一府志”的由贵州巡抚贺长龄主持撰修的《遵义府志》相媲美。
其三是推崇先贤,大力弘扬经世济用思想。中华文明,是世界古文明的仅存。个中原因,离不开先贤的开拓,中华之学,饶宗颐称作华学。湖湘之学乃华学之脊梁,康熙誉为“学达性天”,乾隆更称“道南正脉”。其起源,在炎帝、舜帝;其发端,在屈原、贾谊;其成型,在北宋、南宋;其崛起,在晚清。作为同治帝师,历经晚清四朝的一代大儒,刘崐深知这一点。他在大兴地方学务时,不仅将孔孟奉侍为贤圣,同时把屈原、贾谊、周敦颐、胡安国、张栻、朱熹、吴猎、彭龟年、王夫之、罗典、陶澍、贺长龄、魏源等均列为乡祠对象。这是尊崇先贤、激励后生之举,不仅使湖湘学子学有样榜,赶有目标,也极大提高了湘人的文化自信。
其四甘为人梯,积极培养、选拔、举荐和扶持湖湘人才。刘崐有“湘军之师”之称。据罗尔纲《湘军兵制》统计,湘军将领179人,儒生出身者104人,占58%;其中,有76人是刘崐门下。其实,驰骋当时清王朝政坛、疆场和外交诸多领域的湘籍风云人物,很多都是刘崐亲手培养、选拔、举荐和扶持起来的,如曾国荃、龙湛霖、谭继洵、彭玉麟、李元度、左宗棠、王闿运、郭嵩焘、席宝田等,有史家作过这样的统计,湖南直到清道光年间,在中国历代2993位历史人物中,湖南籍的只有23人,仅占0.77%、但从1840年到1919年,活跃在中国历史舞台的知名人物1238人中,湖南籍的就有116人,占总数的9.4%,原因何在?可以这么认为,这与刘崐担任湖南学政和湖南巡抚期间,十分重视地方文化建设,推崇湖湘先贤,致力培育经世人才,采取的一系举措是分不开的。正如其弟子曾国荃回忆说:“方督学我湖南也,振拔人才,一以学术深远、操持坚正为主,戒勿竞声誉,勿徇俗尚,所甄录者类皆磊落奇伟之士,庠序之气焕然一新。”
忠于政事,关心民漠,保持了湖南当时社会大局的稳定,人们记住了他。
同治6年(1876),刘崐出任湖南巡抚时,各地战事频仍,与各省相比,多族杂居的湖南更难治理。一方面,虽距清军攻克太平天国都城南京有3年,但战争留下来的满目疮痍仍存,贪官把政,污吏横行,会党活动此起彼伏;另一方面,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交织,错综复杂,稍有不慎,暴乱也会发生。面对贪官污吏和会党起事,他上书朝廷,采取了弹劾和镇压的铁腕手段;面对阶级矛盾和民族矛盾,他采取了疏导、安抚政策,调和矛盾,减少纠纷。他认为社会不安定的原因,是地主对农民的剥削过重,而主张薄取而广施。他还致力于帮助少数民族发展生产、改善民生,促进互相友好的贸易往来。对于民族纠纷,他总是先调查,后疏导,除对个别不良分子外,不轻加武力。在短短的四年时间里,他上奏朝廷的奏折达几百副,涉及到当时的民风、民情及其治理情况。也正因如此,在其巡抚任上,湖南无战争,社会大局稳定,民生也得到了复苏。
一身正气,两袖清风,堪称清官楷模,人们记住了他。
刘崐是一个家国情怀很重的人。于国,后人评价他“社稷千斤重,头颅一抛轻”。于家,念念不忘桑梓,总盼“叶落归根”。
同治3年(1864),曾国藩攻下太平军的都城南京,立下不世之功。“天下不可一日无湘”之说甚嚣尘上,引起朝廷的关注与猜疑。慈禧太后密令刘崐,查会曾国藩。这对刘崐来说,既超越了他的身份,也超越了满汉矛盾。但他为了大局,毅然与曾国藩进行了长达两天两夜的长谈。长谈之后,曾国藩决定裁撤湘军。慈禧大喜,着令大力褒奖曾国藩。曾国藩去世,谥号“文正”。清朝末年,长沙民谚:“曾刘同心,其利断金”。
同治6年(1867),邻省贵州苗民暴动,朝廷令其招募湘勇赴贵州镇压。民漠情重的刘崐,首先想到的是让他的得意门生席宝田去做这件事。他嘱咐席宝田,剿抚并用,以抚为主,以达汉苗共存,并修书一封至苗民首领张秀眉,希望化解干戈。
同治7年(1868),湖南虽无战事,但各省烽烟未熄,刘崐的家乡也战云密布,各地急需粮饷,而粮饷所出,当由各省协办。刘崐首先想到的是要缓解左宗棠平定西北之急需,便湖南所筹粮饷的一大半最先解送到甘肃。
刘崐31岁离开家乡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了。垂暮之年,“落叶归根”之念自然又涌上心头。可苦于没有路费,待毅然变卖朝珠凑够回资时,又终未成行。我想他是否因空手离开家乡,又空手回到家乡而犹豫了?是啊,作为一代帝师,朝廷重臣,人老了,归乡了,竟连路费都没有,这一点任谁也是不肯相信的。
同治10年(1871),63岁的刘崐解任,因看透清朝没落,对慈禧的“前抚来京”一旨托病不出,并毫不犹豫地留在他倾注了半生心血的湖南。
见老师居无寓所,其门生曾国荃着人在长沙苏家港给他买了一套四合院。
光绪13年(1888),刘崐在长沙辞世,终年80岁。
刘崐辞世后,因家里一贫如洗,安葬又成了大问题。他的弟子们感念恩师,凑足一万两银子,合力风光地把他安葬在岳麓区的一处山丘上,并置下墓地墓庐,墓名为“皇清诰授光禄大夫湖南巡抚刘公韫斋府君之墓”。2014年3月,该墓已被公布为长沙市文物保护单位。
刘崐辞世后,他的门生、中国近代首位驻外使节郭嵩焘撰文深情赞颂道:“先生质厚温雅,喜怒不形于色,敷历中外四十年,无姬媵之侍,无货币之储,退休于所莅官之地,门人集资量田室,相协厥居。圣人言君子之戒三,综先生生平,无一之累其心焉。而湘人咏歌颂祷,独谓其两历湖南,讫其去官,始终一节,于身无隐情,于人无愧辞”。
有形之建时毁,无形之文长存。
刘崐离开人们至今已135年了,但“学士”——“刘学士”——“大学士”却永远留在了人们心里。
麓山巍巍,湘水涛涛。
湖南有幸留住了刘崐忠骨。这是湖南的大幸,也是学士的大幸。
来源:岳麓山文艺
作者:陆立人
编辑:吴戍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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